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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自己不想要就給別人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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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她提到什麽周小姐,奚成壁這才察覺到演武場上除了自己和江晚魚外,還有另一個人。

他轉頭朝周小姐看了眼,隨口問道:“你是哪宮的女眷?”

周小姐望著眼前俊美高華的男子,一向對男人嗤之以鼻的那顆心驟然狂跳起來,她簡直難以想象,這個世上,竟然還有如此完美的男子,見他主動向自己問話,更是心神激蕩,連說話都有些結巴,不如挑釁江晚魚時那般從善如流:“回皇上的話,小女是瑤嬪娘娘的表妹,周參軍之女周……”

“瑤嬪這幾日身體不爽利,你既是她的表妹,就去看看她,這裏不是你該來的。”毫不客氣打斷周小姐的自我介紹,奚成壁抱起江晚魚便大步朝演武場外走去。

視線越過他的肩頭,江晚魚清楚地看到周小姐臉上的表情從含羞帶怯到面無血色,一雙明媚善睞的眼睛,因委屈而犯上了一圈紅光。

這也是,名門大戶家的嬌小姐,從小到大估計都沒受過如此對待,眾星捧月到不屑一顧的落差,夠她傷心幾天了。

其實她完全沒必要如此,她若是把奚成壁當成普通的男人,那她就輸了,這廝根本就是只披著人皮的狼,根本不懂何為佳人如玉,美眷如花。

脫離了周小姐的視線,她才從他懷中跳了下來,他也沒有阻攔,只好整以暇地看著她。

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,又活動了一下扭傷的腳踝,然後看向他道:“我這個擋箭牌可好用?”

他微笑如常:“很好用。”

她點點頭,也微笑著道:“那你打算付我多少辛苦費?”

他眉梢輕挑:“難道朕在你的眼裏,連銀子都不如?”

她擺擺手:“別轉移話題,你是你,銀子是銀子,兩者互不相幹,再說了,咱們訂下約定前,不就已經說好了嗎?我幫你掐滅桃花,你給我銀子做報酬,君無戲言,你可不是想賴賬吧?”

他一臉無奈,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摸了個遍,然後攤手:“不好意思,身無分文,先欠著。”

她兩眼圓瞪,恨不得上前親自搜身:“你是皇帝,怎麽會沒錢!”

他一副本來就是如此的表情道:“當然了,你以為皇帝很有錢嗎?”

“皇帝難道不該有錢嗎?”

“你憑什麽認為皇帝就該有錢?”他反問。

是啊,憑什麽皇帝就該有錢!似乎人們潛意識當中,認為皇帝既然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,那就該是全天下最有錢的,可這個邏輯似乎一點邏輯性都沒有。

皇帝為什麽是最有錢的?就因為他是皇帝嗎?可他的錢是哪裏來的?

她一時語塞,努力尋找皇帝有錢的有力證據,還把自己給繞進去了。

見她吶吶不語,奚成壁這才道:“朕連自身都是天下百姓的,又豈能拿百姓的血汗錢肆意揮霍?父皇從小就教導我們,為君者,必要剛正不阿,勤勉高潔,這樣才能給下面的官員做表率,上梁不正則下梁歪,以致君不君臣不臣,遲早國之將亡。”

他說的很有道理,她也非常讚同,可她怎麽聽怎麽有種他在賴賬的感覺。

面對她狐疑的眼神,他輕咳一聲,拍拍胸膛:“雖是如此,朕也不是那種一文錢都拿不出的窮光蛋,朕說欠著,那就一定會還你,君無戲言。”

聽他這麽說,她才放心:“行,那給打個欠條吧。”

“還要打欠條?”

“廢話,你有見過借錢不打欠條,只嘴上說說的嗎?”

他說不過她,終歸是自己理虧,他想了想,從拇指上取下一個玉扳指遞給她:“先用這個做抵押。”

她接過來,對著日光左看右看,玉質翠綠,晶瑩剔透,想來也不會是次品,就算他真賴賬不給錢,她也算是賺了。

“行,這扳指就先押在我這裏,不過你要盡快還我錢,否則這扳指就是我的了。”

他難得沒發怒,很爽快道:“好。”

剛喜不自勝地將扳指收進懷中,突覺心口猛地一抽,與那晚腐心散發作時的痛感非常相似。

見她捂著心口,臉色蒼白,奚成壁忙問:“怎麽了?”一把扯過她的手腕,剛將兩指搭上去,就被江晚魚抽了回去:“沒事,就是有些累了。”

他並未懷疑什麽,這兩日她確實一直都在勤練心法,早晨和晚上還要在自己身邊侍候,鐵打的人都會撐不住,於是道:“朕送你回去,晚上就不要過來了,朕處理完政務,再去聽竹軒找你。”

她婉言推拒:“不用了,我自己能回去,皇上每日政務繁忙,耽誤不得,你趕緊去吧,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。”

想到江南水患之事的確迫在眉睫,他也不再堅持,叮囑了幾句後便回了金龍殿。

江晚魚一路急趕回聽竹軒,剛踏進房門,喉口便是一甜,胸中似有某種強勁力道猛地爆炸開來,接著一口血便嘔了出來。

負責在聽竹軒伺候的小宮女見狀,駭了一跳,定定站在原地,也不知該做什麽才好。

江晚魚捂著心口,連嘔了兩口血後,擡頭看到一臉呆滯的小宮女,從她手中抽過絲帕,隨意擦了擦嘴角,漫不經心道:“你也別大驚小怪,別看吐血挺嚇人,其實就跟女人來葵水一樣,沒什麽大不了,練武之人吐幾口血那是正常的,你別大嘴巴到處宣傳,給我惹了麻煩,我可不饒你。”

見那小宮女被她唬得一楞一楞,這才放下心,將染血的手帕隨手丟到了裝垃圾的籮筐中,便回了內室。

嘴上說的輕松,可心裏一點都不輕松。

一路上她都在想,為什麽明明還不到月圓之夜,體內的腐心散就開始發作,歸根究底,怕是因練習輕功而提前誘發了體內的毒素。

想起羅熔曾說過,會幫自己拖延毒發的時間與次數,原本不想再麻煩他,但如今看來,事態已經嚴重到不找他幫忙不行的地步了。她決定今晚去見羅熔一面,尋找壓制毒素之法,不趕緊想辦法的話,遲早會被奚成壁發覺。

終於熬到了晚上,確定奚成壁還在為了政務忙碌,她這才悄悄前往羅熔上值的地方。

月華如水,一身絳紅色禁軍統領服的羅熔靜立在東太門巍峨的門柱邊,挺拔的身軀仿佛一桿筆直的標槍。

見她主動來找自己,羅熔感到有些驚訝,但隨即便了然,她絕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,見她神色憔悴,十之**與她所中之毒有關。

“是不是腐心散又發作了?”還未近前,就聽他低聲詢問。

她楞住,這個男人的心似乎永遠都是那麽細膩,點點頭:“明明沒有到月圓之夜,可毒素卻已經侵入了心脈,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,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修煉武功心法。”

他註目於她略帶焦慮的臉龐,月色下,她原本就白皙的臉容更顯蒼白:“你跟我來。”他看了眼四周,然後朝前方亮著燈火的一間營房走去。

營房是給晚間值夜侍衛臨時休息用的,而這一間,是羅熔獨用的,所以沒有得到允許,不會有人闖入。

“把手給我。”

她聞言將手伸出,昏暗的光線下,手腕那裏已經清晰可見一條橫跨整個手臂的黑線,她悵然輕嘆,羅熔更是眉頭緊蹙。

將她的手握住,緩緩註入內力,一絲暖融之感如線般被某種力道牽引著,在體內游走。

當走完一圈後,羅熔抽手,神色凝重道:“毒素的確已侵入心脈,必須盡快想辦法阻止。”

“你可有主意?”她忙問。

“有是有,就是……”他忽的垂下頭,神色飄忽不定,後面的話似乎極難出口。

她來回打量他,終是忍不住,催促道:“既然有辦法,你不妨直說,如果一定要以傷天害理為代價,我不去做就是。”這也只是緩兵之計,如果保全自己,就是要以犧牲他人為代價,視輕重與否,她會考慮嘗試。

他微微擡眼,映著燈火,一派墨玉流光,“唯一的辦法,便是渡氣引導。”

“渡氣引導?”能不能說的通俗點啊!

一向行事果決,從不拖拖拉拉的羅熔,今日似乎有些扭捏,看她一眼,低下頭,然後再擡頭看她一眼,覆又低下頭,如此來回數次,才以一副豁出去的姿態道:“就是將真氣渡入你的體內,將心脈中的毒素引出,此法治標不治本,只能暫時幫你延緩毒發的時間。”

“大概可以延緩多久?”

“一兩個月吧。”

“一兩個月……”她忖了忖,道:“足夠了,如果兩個月後,我還是不能拿到解藥,那我便聽天由命好了。”

羅熔站在原地,依舊維持著垂目的姿勢,江晚魚看了他半晌,以為他只是在思索什麽,結果等了許久,也不見他有任何動靜,只好開口詢問:“既然有了辦法,羅大人肯助我一臂之力嗎?”

羅熔猛地擡頭,似乎非常驚愕惶然的樣子,這便罷了,那向來嚴肅的臉孔,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紅暈,她納悶,奇道:“羅大人這是怎麽了?”

羅熔別過臉去,似乎被桌上燈盞所吸引了一般,直勾勾地看著:“你……一定要我幫忙嗎?”

江晚魚不知他是什麽意思,難道他想拒絕幫忙?可聽那口氣,又不太像,她試著探問:“也不是非你不可,只是覺得你我相熟,我比較信任你罷了,如果你不願意,我也不會怨怪你。”

羅熔一臉覆雜的轉過臉,然後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:“你喜歡主公嗎?”

不是吧,羅熔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八卦了,可看他眼神,卻很認真,沒有半點探尋八卦的感覺,似乎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,原不想回答,但見他這般執著,想了想還是道:“喜歡。”

“那……”不知怎的,羅熔覺得喉口有些幹澀:“你會一輩子與主公在一起,永不背叛他嗎?”

這話題越扯越遠,雖不知羅熔問這些做什麽,但她不想欺瞞他,也不想欺瞞自己:“一輩子那麽長,誰能說得上呢?再說,我和皇上,只是名義上的愛侶罷了,一年後,他會給我自由。”

羅熔似是松了口氣,擡起頭來,目光熠熠看著她:“如果你覺得我冒犯了你,那我現在就對你承諾,我不是那種輕浮浪蕩之人,勢必會對你負責到底。”

她被他一本正經的態度給驚呆了,好半天才回過神來:“別說得這麽嚴重,只是幫我壓制體內所中之毒而已,哪來的冒犯。”

羅熔接下來的話,便讓她明白了,為什麽他之前會那麽苦逼糾結:“引導之時,毒血會分布在你全身肌膚表面,屆時你身體處於高熱狀態,毒血會隨著汗液散發掉一部分,故而你必須全身**……”

羅熔沒有再說下去,這其中厲害關系,兩人都心知肚明,讓她抓狂的是,為什麽療個傷,總要用這麽香艷刺激的辦法,就不能普通點正常點嗎?

她內心抽搐了一陣後,心境漸漸趨於平和,“沒事,你可以摸黑來。”她完全是抱著病患與醫生的角度來看待問題,忽略了其中的尷尬與暧昧。

但不是她想得開,羅熔就能想得開的,在他的觀念裏,一個女子若是在男子面前袒露身體,那這個男子,就一定要對這名女子負責。

他不知自己若是應了江晚魚,此後又該怎樣去面對她。

生死面前,誰還能去註意那些有的沒的?若是命都沒了,那些禮義廉恥,名節操守對她來說又有什麽用呢?她是保守,但不代表迂腐。

她想活,比誰都想活!

見羅熔遲遲不肯做決定,她幹脆替他下決心!

落了門栓,確定不會有人進來後,吹熄桌上燈盞,一片黑暗中,摸索著褪去身上全部衣物:“羅統領,今日是我有求於你,事後你也不必心懷芥蒂,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,你就當自己做了件善事,心懷愧欠的那個人是我,不是你。”

事已至此,幫與不幫,似乎都是一個難題,既然她已經替自己做出了選擇,那他也無需再猶豫不定。

羅熔聽聲辯位,在一片黑暗中,走至她的身後,緩緩舉起手,抵在了她光裸的脊背上。

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在不大的營房內彌漫,掌心下細膩的觸感令他有些心猿意馬,當聽到一聲難耐的痛呼聲時,他才驟然自迷亂中驚醒。

渡氣引導比毒發時的腐心之痛,並未好到哪裏,毒血在全身表皮的毛細血管走游走,疼痛也蔓延至全身,整個人就像是被置於一團烈焰火海中,幾近皮開肉綻的劇痛,讓她眼前漫起一片血紅,耳朵也是嗡嗡作響。

身子驀地晃了晃,一片天旋地轉中,她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緊緊圈在懷中,不知是不是因為毒素的原因,使她全身的肌膚變得極為敏感,輕微的觸碰與摩擦,都會帶來鉆心蝕骨的痛,她疼得連連吸氣,可抱著他的人卻還在連連詢問:“怎麽了,是不是很痛苦,還能撐住嗎?要不要我停止渡氣?你快說話,到底感覺怎樣?”

她拍拍他的手臂,摸著一旁的桌角,緩緩站穩了身子,好半天後,才有力氣說話:“沒事,你繼續吧,不過你千萬不要碰我。”

羅熔剛伸出去準備攙扶的手猛地縮了回去,心下一片郝然:“對、對不起。”

江晚魚知道他會錯了自己的意,但也懶得解釋了,輕輕抹了把額上淋漓而下的汗水,“開始吧。”

渡氣的過程中,她一直在想,關公刮骨療傷是個什麽感覺,比起自己現在的渡氣引毒,哪個略勝一籌?

她真是服了自己這種苦中作樂的心態,硬是滿記憶的尋找有趣之事,挺過了這一次恐怖的渡氣引導。

經過今晚之事,她又欠下了一筆還不清的債,總覺得自打遇見羅熔,一直都是他在幫助自己,而自己則一次次帶給他麻煩。

估計是虱子多了不怕癢,人情越欠越多,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了。

謝過羅熔,便回了聽竹軒。

原以為奚成壁定會因找不到自己而大發雷霆,可她找遍了整個聽竹軒,都不見他的人影,想來應該還在忙於政務,於是便先去沐浴,出了一身汗,不洗幹凈實在難受。可當她沐浴完畢後,床榻上竟然依舊不見那個成日賴在這裏的人,跟隨她的小宮女不知她與皇帝的約定,只當她才是帝王最寵幸的宮妃,所以一得了消息,就氣憤填膺地來找她稟告:“娘娘,聽尚寢局的小良子說,皇上去了昭純宮!”

她沒什麽表情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:“哦。”

小宮女急了:“娘娘,皇上最寵愛人的明明是您,現在卻被其他人勾引去了,您怎麽還能這麽冷靜!”

她將手裏的布巾丟下,拿了把牛角梳,開始梳理只到肩背處的頭發:“不冷靜還能做什麽?”

“您該把皇上搶回來啊!”

她嗤的一笑,差點丟掉手中的梳子,“你說搶回來的那個人可是皇上,他喜歡什麽人,願意跟什麽人親近,那是他的事,心不在,只把一副驅殼搶回來有什麽用。”

小宮女聽得楞楞的,想反駁,卻又找不出反駁的話語來。

走到窗邊,推開窗欞,夜晚的涼風迎面而來,她摸了摸眼角,覺得那裏澀的難受:“沒有靈魂的東西,你說要來有何用?”

小宮女不知怎麽回答,囁嚅著:“奴……奴才也不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不知道,其實我也不知道,人有時候就這麽矛盾,明明是自己不想要的東西,卻也不希望被別人得到,你說,這種想法是不是很自私?”

這回小宮女聽懂了些,也能說上一兩句:“既然自己不想要,那不如給想要的人啊,物盡其用嘛。”

她呆呆看著遠方被月光照亮的一片鳶尾花叢,總覺得原本很漂亮的花,今天卻尤為刺眼,嘴巴張了張,這回輪到她不知該怎麽接話了。好半天後,才憋出了幾個字,“啊,說的沒錯。”

呆呆在窗邊占了片刻,直到頭發被夜風吹幹,這才關上窗戶,回榻上睡覺,臨睡前,還特意吩咐小宮女把門窗都關嚴,從裏面落了閂。

與此同時,昭純宮。

“如何?”內殿外,奚成壁蹙眉看著面前一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。

男人深深一拜道:“回皇上話,美人陽氣虛衰,運血無力,加之邪氣侵心,憂思過度,傷了脾胃精神,這才會導致暈厥。”

“憂思過度?”奚成壁朝內殿望了眼,眸中神色不明。

“正是。”太醫據實以稟。

“還有何癥狀?”

太醫想了想道:“美人最近在飲食上頗為隨意,甚至有服食對身體不利的藥物,這也是導致昏厥的原因之一。”

奚成壁負手靜立,目光從太醫的臉上,緩緩透至殿外蒼茫的夜色中,眸色似乎有些冷,但臉上卻沒什麽表情。

正在這時,已經卸了晚妝,只在素色常服外罩著一件青花鬥篷的麗妃急匆匆趕了過來。

女子天生麗質,即便只敷了一層淡淡的脂粉,也不影響她的花容月貌。

她看上去很焦急,似乎一聽說烏佳馨暈厥的消息後,就迫不及待地趕了過來,看到皇帝也在,仿佛愕了一下,“臣妾見過皇上,皇上萬福。”

奚成壁微微頷首,“起來吧。”

麗妃起身,朝內殿張望了一下,然後無不憂心問道:“不知烏美人此刻怎樣了,聽說她昏厥的消息,臣妾還真是嚇了一跳呢,烏美人平日身強體健,沒病沒災的,怎麽說昏厥就昏厥呢。”

奚成壁冷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麗人,女子面上一派揪心,真是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樣,只是心裏究竟如何想,就未必可知了。

後宮的女人一向心口不一,兩面三刀,這般虛偽的樣子,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,就已經領教過了,麗妃若是不這樣故作緊張,他對她或許還會多出一些好感來,現在卻只有厭惡。

別開眼,不再看她,只對那太醫問道:“你說她服用對身體不利的藥物,可知都是些什麽藥物嗎?”

太醫道:“可知,但需要些時間。”

奚成壁點點頭:“好,朕給你三日,你務必要給朕一個滿意答覆。”

“是,微臣遵命。”

“行了,你退下吧。”揮手讓太醫退下後,奚成壁邁步走入內殿。

因不是一宮主位,所以烏佳馨所住之處並不華麗富貴,卻也不顯寒酸,所有用具一應俱全,不禁側眸睨了眼身側的麗妃,這女人雖然假仁假義,面子上倒做的滴水不漏,她這是想做賢妃吧,看來宰相平日教導得不錯。

床榻上,以往嫵媚清麗的烏佳馨,此刻正萎靡無力地躺著,兩條細瘦的手臂露在錦被外,可見雪白肌膚下青藍色的經脈。

她一頭烏發全部散開,落在細瓷的枕上,黑白交錯,襯著因病而顯得更空洞的黑眸,給人一種驚心之感。

奚成壁看了眼,吩咐守在一旁的侍女:“怎麽伺候你主子的?就這樣讓她著涼嗎?”

侍女嚇了一跳,皇帝的口吻雖平淡,但這責怪的話語卻足夠嚇人,她生怕自己犯了錯,惹皇帝不高興,然後丟了性命。

渾身發抖地膝行到榻前,仔細為烏佳馨掖好了被角,然後哆哆嗦嗦退了下去,也不敢看皇帝,只跪在那裏渾身發抖。

誰料皇帝竟不再理會她,徑直走到床邊,居高臨下望著病中的烏佳馨。

察覺到皇帝的視線,烏佳馨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,奚成壁冷冷道:“躺著。”

烏佳馨半個身子已經坐了起來,皇帝這一聲“躺著”說的也太不合時宜,再者美人嬌弱,又病中無力,好歹你也伸手扶一下啊,哪怕做做樣子也是好的。

烏佳馨一雙烏眸水光瀲灩,似有淚霧彌漫而上,眼圈漸漸紅了:“是,臣妾遵命。”覆又緩緩躺了下去,躺下後,抽過枕邊絲帕,輕輕拭了拭眼角。

麗妃規規矩矩站在皇帝身後,此刻無人註意她,這才露出一絲冰涼的冷笑,這種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把戲,在這位君主面前,可是一點用都沒有呢,到底是小家小戶出來的,見識淺薄。

麗妃的神情自然悉數落入了烏佳馨眼中,她知道對方是在嘲笑自己,那種冰涼的,諷刺的,甚至帶著一絲同情的目光,讓她覺得越發難堪。

沒錯,人們說的果然沒錯,這位帝王的心,是冷的。

可是……可是她明明親眼看見,他對待那個女子時,從未展現的溫柔繾綣,細心周道,那一切都不是假的,她看得那樣清楚!

竭力壓下心頭的悲憤,擡頭朝皇帝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:“皇上政務繁忙,日理萬機,還抽空過來看望臣妾,臣妾心中很是感動。”

奚成壁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,一室的燭光,似都無法溫暖他冷硬的面龐,對於烏佳馨的感激之語,他幹脆直接忽略,只問道:“你最近都在服用什麽藥物?”

烏佳馨一怔,也不知是驚訝皇帝所問之言,還是被皇帝冷漠的態度所傷,片刻後,才收起怔楞的表情,恭謹地回道:“只是一些補藥而已,臣妾最近時常覺得體虛無力,心悸難耐,原本想找太醫來看診,後來一想,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,正好各宮姐妹送來一些滋補之物,臣妾就拿來煎服了。”

奚成壁眉梢微挑,面上卻是不動聲色:“這些藥物還在嗎?”

“還有一些。”

奚成壁朝隨在身邊的馮安打了個眼色,這家夥立馬會意,對跪在床榻邊猶自顫抖不停的侍女道:“去把你家主子平日服用的藥物全部包起來交給我。”

那侍女爬起身,連連應是,仿佛得了特赦令般,快步走出內殿,馮安隨後也跟了出去。

該說的似乎都已經說完,麗妃琢磨著,似乎該自己出面了,於是上前幾步,行至榻前,握著烏佳馨的手溫婉道:“妹妹也別太憂心了,凡事都有皇上在,一定會顧你周全。”麗妃自小生在官宦之家,家中姨娘眾多,是是非非也看得也多了,自皇帝向那太醫問話起,她就看出了些名堂,現在說這些,無非也是順著皇帝的意思來。

宮中到處都是魑魅魍魎,皮囊之外,誰又能真正看清誰呢?

烏佳馨也柔婉一笑:“多謝麗妃娘娘關心,臣妾一定銘感五內。”

女人間的虛與委蛇奚成壁不愛聽,他此刻雖表面沈靜無波,內心卻早已急翻了天,時辰已經不早了,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經睡下了,說好了晚上要去看她,白日裏她的臉色實在有些嚇人,當時心系政務,也沒仔細想,現在才發覺有多麽不正常。

剛才不該讓太醫退下的,應該先命他去一趟聽竹軒,也好傳個話。

心裏火急火燎,表面卻還得維持冷靜,不讓任何人瞧出端倪來,這皇帝當得還真是夠累的。

終於,麗妃和烏佳馨的“體己話”說完了,麗妃行禮告退,他也打算一同離開,這時卻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呼:“美人,美人!您怎麽了!”

眾人齊齊回身,只見之前還好端端的烏佳馨,突然渾身抽搐起來,嘴角也泛出一縷血絲。

奚成壁眉頭一皺,怎麽搞的,又犯病了?腳步不甘不願地停了下來,向剛趕回來的侍女問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侍女回身叩首道:“回皇上的話,主子今日已經一連發了好幾回病,看美人現下的狀況,怕是又要昏厥了。”

奚成壁努力壓下心頭的煩躁,走回到塌邊,握住烏佳馨的手腕,當一股醇厚溫和的氣息自腕部被註入烏佳馨體內時,渾身抽搐不已,痛苦難當的烏佳馨竟奇跡般穩定下來。

她望著自己被皇帝握於掌心的手腕,一雙烏眸凝然若水,幽聲道:“皇上,臣妾已經好多了,多虧有了皇上,臣妾才能少受些罪。”

他放開她的手腕,淡淡道:“太醫已經去查了,很快就能得出結果,你的病不算重,不用那麽擔心,後宮之事,自有人會去處理。”

烏佳馨正欲謝恩,卻見他已然轉身,朝著殿外而去,她半倚著身子,不禁脫口喚道:“皇上!”淒婉憂傷中,不乏挽留之意。

奚成壁自是聽得明白,卻仍是沒有回頭。

直到他走出宮殿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,烏佳馨才捂著雙目低泣起來。

侍女連忙勸慰:“美人也別難過,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,加之他本就生性涼薄,能為美人做到這個份上,已經算是難得了。皇上匆忙離去,想來應是為了江南水患而放心不下,美人也該體諒一下皇上。”

“我都做到這個份上了,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賭註,卻還是換不來他的一次回眸!”烏佳馨壓根就沒聽自己的侍女在說什麽,她一邊冷笑,一邊低語:“為什麽?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對我……與其這樣過一輩子,我還不如死了……”

“美人……”

“出去!你給我出去!”她突然嘶聲大叫起來,聲音尖利且刺耳,瞪著侍女的眼一片血紅。

侍女駭了一跳,美人向來溫暖淑惠,何時如此失態過,她想要安撫,卻在對上烏佳馨那雙充滿了憤恨與絕望的眼時,打了退堂鼓,行了一禮後就匆匆退了出去。

殿內驟然恢覆寧靜,連時斷時續的抽泣聲也消失不見,她瞪著一雙眼,仿佛暗夜中的一只厲鬼,許久後,她突然低聲笑了起來,撫了撫鬢邊的碎發,步下床榻,走到妝臺邊,拿起梳子,將淩亂的長發一縷縷梳理整齊,又拿起脂粉胭脂,面容上的蒼白憔悴被一點點抹去,重新煥發皎然清麗。

對鏡良久,她突然嫣然一笑,媚態橫生。

起碼這張皮囊還是有用的,在沒有走至末途前,她絕不能倒下!

……

江晚魚睡得很沈,原以為自己定會失眠,但她沒想到自己的排壓能力那麽強,一挨枕頭就沈入了夢鄉,以至於那震天的敲門聲也被她忽略。

窗戶從裏面封死,大門也緊閉不開,某人在外面反覆嘗試,最終確定,這門的確從裏面給鎖住了。

奚成壁沒想到擺脫烏美人後,再來這聽竹軒,竟會遭到這種待遇,這皇城裏哪宮的大門不是永遠為他敞開,只有在她這裏,才會吃到這種閉門羹。

他在門外徘徊了一圈,然後輕叩內室窗扉,心平氣和道:“別鬧了,你把門打開,朕有話對你說。”

迷迷糊糊中聽到奚成壁的聲音,江晚魚卻懶得起身去看門,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,把她這裏當旅店了不成?

皇帝怎麽了,皇帝也得在外面站著!

夜晚雖寒霜露重,但以他的身子骨,那點寒氣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,她也不擔心他會受涼。若是真為了這事而大發雷霆,那也是明天的事,她原本就不怕他,大不了治她個大不敬之罪,又有何妨?

所以繼續堂而皇之地睡覺,把被拒之門外的人當空氣。

“你再不開門,朕可要生氣了。”他的語氣,微微帶著絲慍怒。

是的,他真的有些惱了,她可以聽得出來,不過這樣就想迫她妥協嗎?想得太簡單了。

她就是世上最難纏最難搞定的女人,他若是真的對她有情,那就忍著受著,若只是一時的新鮮,又或者只把她當成是無聊之時的調劑,那麽也好,讓他看清自己的為人,讓他明白,她與他那些溫婉大度、凡事都以他為中心的女人,是截然不同的,若是煩了,就趁早收手,不論對誰,都是件有益無弊的好事。

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,或許是那個小宮女的話,說到了她的心坎裏。既然自己不想要,為什麽不給想要的人呢?自私也該有個限度,她不是那種拿得起卻放不下的人。

這可以算是個考驗,也可以當成是讓彼此冷靜的契機。

她的沈默,讓窗外的奚成壁越發焦躁,慍怒中添了絲威懾:“朕一向縱容你,可不是讓你無法無天的。”

她翻了個身,用被子將腦袋整個蒙住,他後來說了什麽,他沒聽清,只聽到了隱約的一句:“……你這是恃寵而驕,明知朕拿你沒轍……”

沒錯,她就是恃寵而驕,若非她相信他對自己有那麽丁點的真情,她也不會應允他那一年之約。

可憑什麽只有他可以發脾氣,自己就不可以呢?他這是只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,忒沒道理了。

“你再不開門,朕可就走了。”他擰緊了眉,放下一句狠話:“若朕離開,必定此生再也不踏入這裏半步。”

窩在床上的她猛地一驚,下意識便想起身開門,可這份惶恐,也僅是一瞬,隨後她便繼續悠然躺下,不管他說的是氣話還是狠話,若他真的離開,不再與自己有任何交集,那麽她又何必留戀這份脆弱的感情?

她覺得自己真是理智的可怕,遇見她這種女人,也算是男人的一劫。

窗外遲遲沒有動靜,她想,難道他真的走了?果然,什麽山盟海誓,非卿不娶的誓言,全是騙小孩子的,現實世界不是童話,從子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,也只是人們的一種美好幻想而已,誰信誰傻瓜。

睡覺!不管他了。

當她徘徊在半睡半醒的邊緣時,她聽到窗外似乎又傳來了男子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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